少女輕巧地擺動手腕,櫻粉色陽傘旋轉著旋轉著。
——記不起嗎?
明快的語調如同歌唱,垂到腰間的髮梢隨著手腕的晃動微微搖擺。傘沿遮擋住她的雙眼,只能看見少女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為什麼看不見我?即便我站在你面前,也像是看不見一樣,為什麼?
看不清模樣的少女偏著頭困惑地低聲呢喃,周遭逐漸泛起雜音,水一樣漫過頭頂令人窒息。少女揚起頭,用蒼白的語調輕輕唱著從未聽過的歌。
那些噪音在歌聲中也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喜歡呀喜歡呀。
——……到死為止,都喜歡著啊。
一
說起來日上山那件事已經過去幾個月了,實際上現在自己也不太清楚究竟發生過什麼,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
鏡宮累不動聲色地在整理資料薄間隙偷偷看了眼正隨意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人。她記得自己每一次從或短或長令人窒息的深夢裡短暫清醒過來是時,這個平日我行我素看起來完全不靠譜的男人總是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眼前。
她對他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究竟是細水長流的愛意,還是所謂“雛鳥情節”?
累放下手裡的紙張,輕手輕腳繞到沙發後,手肘撐著沙發背觀察仰面躺倒毫無自覺的放生蓮。後來老師好像在也沒提過那個夢的事,雖說面對除她以外的女性還是會轉移視線,不過比起從前,老師周身的氛圍感覺輕鬆多了呢。
不過,說起夢啊……
她轉了個身坐下來,漆黑的眼底帶著些困惑。昨晚似乎做了個非常非常壓抑的夢,執傘的少女不斷哼唱著歌,分不清誰瘋狂的心聲不斷重複著喜歡喜歡,一瞬間她驚醒過來,此後直到天亮都再無睡意。
曲起雙腿趴在膝蓋上,也許是受房間裡另一個人的影響,累小小地安心地打了個哈欠,不知不覺縮在原地陷入淺眠。
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夾雜著櫻花花瓣,女孩子复又出現,陽傘被扔在腳邊,幾乎要融入花瓣之中。少女背對自己,細弱的手臂緩緩張開,擁抱的姿勢。
——葬禮。
隨風飄來的話語令人心驚。
——啊……當然看得見,葬禮那天耀眼的陽光和這些櫻花,還有你。
——無論是那時已經死去的我,抑或是現在的我,都因為能夠看到你而欣喜不已。
——喜歡、喜歡、喜歡。
——你明白嗎,我的心意……
本就是淺眠的累在手臂被觸碰的一瞬間驚醒,意識尚未完全恢復,但能夠隱約聽到有人正叫著自己的名字。於是她抬起頭,對面的人頓了頓,有什麼輕輕拂過下巴,由動作帶起的空氣流動之中她意識才到自己臉上冰涼的水漬。
“你……是夢見什麼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帶有疑惑。
而此時此刻累似乎還處於一片混沌中,她眨眨眼,目光茫然,脫口而出的話與其說是反問更像喃喃自語。
——“老师在夢裡見到那女孩時,心裡是什麼感覺呢?”
按理來講一旦被發現又睡在沙發上,那麼自家賢惠的小助手一定會把他叫起來說教。即便如此放生蓮依舊歪倒在沙發上,只不過沒想到自己已經睡過完整的一覺後居然也沒人打擾。房間裡非常安靜,往日裡累來來回回收拾房間整理資料的腳步聲都沒有,他坐起來,心裡居然有點悵然若失。
是出門了嗎?
雖然不記得自己有沒有拜託她去找什麼稀奇古怪的書或是錄像帶,不過也可能是去辦私事了吧。男人站起身想去廚房找水喝,結果卻在沙發後找到了蜷成一團的累。
真難得……放生蓮蹲在累身前想,畢竟累不像自己,這樣隨意睡在角落裡的狀態可以說前所未有。還是叫醒比較好吧?睡姿怎麼看都不舒服。
沒想到他的手剛觸到她手臂時累就像是受了驚嚇似的猛然抬臉,令他感到更加驚訝或者說驚慌的是從那張臉上迅速滑落的水滴。
第一反應是擦掉那些眼淚,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瞬間變暗:“你……是夢見什麼了?”
中性打扮的短髮少女眨眨眼,看上去居然有些天真。明明熟悉得如同家人,但此時此刻,身在此地的少女卻似乎變得無比陌生。
就跟幾個月前遭遇過神隱後的她一樣。
完全不想再次想起的糟糕回憶令放生蓮眉心糾結,如果人的經歷可以像文檔一樣刪掉重來,那麼已經了解全過程的他必定不会令她涉險。
在早已數不清的朝夕相處中,他心裡已經把她當作……
……家人?
正在這時累低弱茫然的聲音打斷了想要繼續深究的思緒,她目光空洞,彷彿隨時都將要失去意識。
“……老师在夢裡見到那女孩時,心裡是什麼感覺呢?”
放生蓮方才放鬆的神經再一次繃緊。